冬天的天空很硬,像一整块橱窗。奢华的帷幕躲在窗后,遮住了那一年蝉声肆意的盛夏。宛如被囚禁在狭小圈子里的青春,炫目绮丽的夏花被老朽的蛊惑人心的网牵扯。可仍有一些事不妥协于命运的,他们高执圣剑,将理想的寒光斩向暮霭,昂首迎接千年的祭奠……
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。
时间删除了一个显赫王朝,却保留了一位贵胄子弟。纳兰,像漫步于时间之外的昙花,将全部的生命注入黑夜,孕育出馥郁的花蕾。生于官宦世家,却整日与前明遗老把酒论诗,他不屑与牡丹的雍容华贵,却喜爱“万帐穹庐人醉,星影摇摇欲坠”的风雅。深入骨髓的文艺气质丝毫没有阻碍他成为御前侍卫,南巡北狩,“悲慷气,酷近燕幽”。诗才俊逸、灿若朗星的他置身于姹紫嫣红、朱门广厦之中,心却游离于繁华喧闹之外,仕途显达,却也有“一生一代一双人,争教两处销魂”的为情所累。世人只谙熟于他“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”的愁苦,殊不知他“共君此夜须沉醉,且由他峨眉谣诼”的旷达,更不知他“五湖料理,扁舟一叶”的高傲。这样的容若,惹人爱怜,又引人发问。
细雨娴花皆寂寞,几度风雨飘摇,时世换了容颜。每个人心灵深处都有一处花冢,埋藏着那些滂沱凄美却不为外人道的情愫。而容若这座花冢,却是被隔世的寂寞上了一道枷锁。有宋以来,一人而已。
入门见嫉,蛾眉不肯让人;掩袖工馋,狐媚偏能惑主。
漂亮是女人天生的幸运,在有智慧的女性手里,更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。武昭仪,是一朵凌然绽放于冰川之上的玫瑰,任凭脚下沧海桑田,她依旧绚丽夺目。无情,是她最拿手的长矛,亦是最坚韧的护盾。多少帝王的玉砌雕栏,都在历史的车轮下化作尘埃,在那样一个充斥着封建纲常的年代,她用自己的智慧开启了新的纪元,用才情盛开了一代繁华。千载风雨兴衰,一将功成万骨枯。媚娘只是略略扬起时柔时刚的嘴角,轻掀珠帘,龙袍缠住妩媚的风姿,此时,风依旧凛冽,苍穹依旧浩渺,而你已然君临天下,用沉稳而孤寂的眼神审判着诸逆臣的尸首。
一尊无字之碑,却将你的聪颖表现得酣畅淋漓,或许你早已知晓:无字,方能不朽;无言,方能万言。你海棠般孤高的傲世风骨,桃花瓣红消香断的泪痕,足以让这个世纪做你喘息的平台!
青春都一饷,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。
一纸锦绣,在烟雨濛濛的水边,歌我沉鱼落雁的红颜,何尝不是一种美丽?柳耆卿,似乎是只盛开于浓郁夏季的紫薇,身世生平都被隐匿入初春。凡有井水处,皆能填柳词。没有责备他为何不写金戈铁马而众生都拜倒在他的红袖翠杯之下。这要经历怎样的怒放,才能体味伫倚危楼,衣带渐宽终不悔的伤情?
这些花儿,或猝死于时世,或湮没于歌吟,可他们的生,都是注入了理想的搏击。夏暮之时的凋谢,是一段蜕变的结束,诉尽了灵魂的挣扎与颤动。摇曳于天地间的,是对他们最美的诠释——生如夏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