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简介:苏北著的《汪曾祺闲话》为一部散文集,收录了数篇关于著名作家汪曾祺的回忆性散文,其中大部分曾发表于《文汇报读书周报》《小说周报》等知名刊物。书中所收文章包括《舌尖上的汪曾祺》《汪曾祺在张家口》《迷人的汪曾祺》等篇,从各个角度讲述了汪老先生的生平轶事以及作者与其交往的点滴,书中既有作者回忆的与汪曾祺先生的交往片段,又有对汪曾祺先生创作人生的深刻解读,通过这些细节,勾勒出一个平静、淡泊、含蓄、空灵的汪曾祺。
秋日午后,窗外细雨初歇。一个人独坐书斋,品读安徽作家苏北先生的新著《汪曾祺闲话》,不由想起了汪先生,这位拥有海内外无数“汪迷”的可爱老头儿、当代的文学大家,离开我们已经整整20年了。
汪曾祺被誉为“最后一位文人美食家”。20世纪80年代初,他以《受戒》《大淖记事》等短篇小说享誉新时期文坛,而其专以美文之笔法述美食之精华的散文作品,也在文学界自成一脉,蔚然而独秀。
汪曾祺身兼“两美”:美文家、美食家。在他的散文中,谈论吃喝的文章自然占有特殊的地位。他不仅吃过各种佳肴美馔,还喜好亲自下厨烹制特色菜肴,且具有丰富的饮食文化学养,并能以手中的生花妙笔描写各种美食之妙处,道出自己独特的体验。
收在《汪曾祺文集·散文卷》中谈论美食的美文有十五六篇,其中《故乡的食物》《故乡的野菜》等名篇,把食物和故乡的风俗人情,或直接或间接地糅合在一起,写得情趣盎然,令人遐思和向往。而《五味》《四方食事》等篇什,所写虽多为家常菜乃至寻常小事,细细品味,却常有味外之味。如他说“切脍”时,旁征博引,点出其本意是谓 “鱼生”:“脍是什么?杜诗邵注:脍即今之鱼生,肉生。”使人一目了然。他还以实例印证,说“生吃螃蟹活吃虾”:“宁波的梭子蟹是用盐腌过的,醉蟹、醉泥螺、醉蚶子、醉蛏鼻,都是用高粱酒‘醉’过的。但这些都还是生的。因此,都很好吃。为什么‘切脍’好吃?曰:存其本味。”
汪老生前曾是《中国烹饪》杂志的特约撰稿人,他平素爱吃其家乡苏北的醉螃蟹、上海的黄田螺、北京天桥的豆汁、天津的烩海羊(即烩海参、螃蟹、羊肉)、昆明的过桥米线和汽锅鸡。他像神农尝百草似的,什么东西都想尝一尝。他认为名厨必须有丰富的想象力,不能墨守成规,要不断创新,做出新菜、新味来。照着菜谱做菜,是没有出息的。比如油条,把它剪成一段一段,中间嵌入拌有榨菜、葱花的肉末,再放到油锅里重炸,捞出来就特别好吃。汪曾祺说这道菜不妨叫作“塞肉回锅油条”,对此他要申请专利权。他称赞香港有道菜做得别致:用冷布包住鸭肝,滤掉筋头和粗糙部分,把鸭肝汁放到打碎的鸡蛋里,这样蒸出来的鸡蛋羹味道极佳。
汪曾祺不但善于品尝美食,还熟谙食之五味,而且每每在文字中津津乐道,仿佛以此作为回味,再过把瘾。他说,宁波人爱吃黄鱼鲞烧肉,广东人爱吃咸鱼烧肉,这种搭配很有道理。这是知味之言。他谈故乡的野菜时,什么荠菜、马兰、莼菜、蒌蒿、枸杞头,真的是如数家珍,那丝丝缕缕的清香仿佛依然逗留在嘴边。
北京作家洪烛曾有缘与汪老相识并同席共饮,他在某篇文章中回忆道:“我和汪曾祺同桌吃过饭,在座的宾客都把他视若一部毛边纸印刷的木刻菜谱。听其用不紧不慢的江浙腔调讲解每一道名菜的做法与典故,比听他讲小说的写作方法还要有意思。好吃的不见得擅长烹调,但会做的必定好吃——汪曾祺先生是两者俱佳。蒲黄榆的汪宅我去过两回,每回汪先生都是挎着菜篮送我下电梯,他顺道去自由市场。”
汪老爱逛菜市。他说:“我什么功也不练,只练‘买菜功’。看看那碧绿生青、新鲜水灵的瓜菜,令人感到生之喜悦。”买菜成了汪曾祺做菜的第一乐趣。他又以好客出名。有一位台湾女作家来北京,慕名要汪老亲自做一顿饭给她吃。汪老为她做的其中一道菜是烧小萝卜,她吃了赞不绝口。汪老解释:“那当然是不难吃的,那两天正是小萝卜最好吃的时候,长足了,但还很嫩,不糠,而且我是用干贝烧的。”这话我怎么听都像菜农或正宗厨师的口吻。
汪先生对于饮食文化有研究、有实践、有理论,又有创造,是一个真正的美食家。10余年来,每每于西窗下读汪先生早年出版的《蒲桥集》《晚饭花集》《菰蒲深处》等著作时,总不免感叹:此等风雅人物,往而不再,永逝矣!(朱峰)